惡名昭彰 安康接待室|重返不義遺址|華視新聞雜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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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北市 / 徐敏娟 李婉婷 採訪/撰稿 徐森城 盧松佑 林際翔 攝影/剪輯

您知道什麼是不義遺址嗎?不義遺址,是國家在威權統治時期,發生大規模侵害人權事件的地點。像是在新北市新店,還留有保存最完整的不義遺址,安康接待室。白色恐怖年代,這裡曾審訊美麗島事件的政治受難者,包括現任監察院長陳菊、總統府資政姚嘉文,以及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,都曾被調查局人員,帶到這裡接受審訊。在桃園,當時的特務機關更有一座神祕的「天牢」,如今已經是一片荒煙蔓草。全台灣的不義遺址有多少?藏身在哪裡?未來又如何邁向轉型,為人權留下見證,華視採訪團隊要帶您走進歷史,重回現場一起省思。

從空中俯瞰,建築物幾乎淹沒在草叢樹林裡,這裡是白色恐怖時期,審問關押政治犯的重要場域,安康接待室。建築史研究者張維修說:「這一間就是偵訊的空間。」只有3坪大的房間,四周牆面全都貼上隔音棉。張維修說:「這個屋頂、牆壁還有地上的地毯,全部都是為了打造吸音的環境,偵訊室裡面門關起來以後,聲音盡量不會外流跟外傳,進來你可以感到特別安靜。」

脫落的天花板裸露的電線,透露當年隱藏在夾層裡的玄機。張維修說:「這邊有一個洞,可以看到還有一個線材藏匿的地方,早期是一個放置祕密錄音設備的地方,每一間偵訊室,都有一個同樣的配備,包括下面的牢房,都是在這個整個監控裡面。」

監察院院長陳菊說:「這裡的房間都有泡棉,所有的房間裡面都是隔音。」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說:「有一次就只留下一個調查員,用筆在衛生紙上寫,窗簾後面有錄音,暗示我要自己要小心。」

記者徐敏娟說:「在這個像是地下室的空間,在當時就是被當作羈押政治犯的休息區,最特別的是,在每一個羈押房外頭,都有一個半球體壓克力的窺視孔洞,讓調查局人員透過這個孔洞,就能夠監看,在裡頭政治犯的一舉一動。」

陳菊說:「外面用一個黑布蓋住,我們裡面永遠看不到外面。」陳忠信說:「你在外面在看,從那個凹形可以完全看清楚,你裡面在做什麼,做監控用的。」

2022年2月27日,監察院長陳菊、前美麗島雜誌主編陳忠信、(時任)國策顧問姚嘉文,都重返當年遭受訊問,被逼供的安康接待室。陳菊(2022.2.27)說:「他們馬上就把忠信拉走了。」新聞資料畫面說:「68年12月10日美麗島雜誌社,聚集暴徒約兩百多人,手持火把強制做非法遊行。」

陳菊說:「我們是在1979年的12月13日,清晨5點多被逮捕,跟我一起被逮捕的,大概就是呂秀蓮還有施明德,眼睛被矇住,任何一個人送到那裡,都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。」陳菊說:「你要上廁所,當時的調查員陪著你,你不可能有機會自己一個人。」

陳忠信說:「在那個地方,調查人員要你吃你就吃,要你去睡你就去睡,最主要的目的,是要逼你寫自白書,交代你犯了什麼錯,用各種方法來逼迫你寫。」

最內部的關押房,窗戶全都有鐵窗,外頭還有一圈圍牆,上頭又加裝了鐵絲網,兩個崗哨站360度零死角,除了最外層的鐵圍籬竹林,更環繞一條溪流,地點隱密更有層層戒備,堪稱銅牆鐵壁,想脫逃恐怕比登天還難。

走過台灣史上最黑暗時刻,陳菊被扣上叛亂罪,在鐵窗度過煎熬的六年兩個月。監察院院長陳菊說:「悲慘偵訊的過程,有很多政治犯都在那裡度過,它就是一個歷史非常重要的記憶,自由民主這一條路,是必須多少人的努力,多少世代的犧牲受苦,才有今天台灣的民主。」

在1970、1980年代,曾有148位政治受難者,在這裡接受過偵訊,未來將規劃做為實現轉型正義,推廣人權教育的基地,從威權走向民主過程的足跡,透過安康接待室的重生,被見證。

閩式四合院建築「愛吾盧」,是桃園第一屆縣長徐崇德的祖厝,1949年起由國防部保密局, 做 為軍事監獄,一半為徐家住屋,另一半是官兵犯人的房舍。軍民合用長達20年,也是被稱為「天牢」的保密局感訓所。

文史工作者陳銘城說:「徐崇德當第一任桃園縣長,那時候的黨部,都是以軍方為主保密局軍情局為首,我要讓你當你就當,沒有預算沒有經費。徐崇德又是保密局成員的身分,保密局開口要跟他借,說這個是軍方要使用。徐厝是一個漂亮的建築物,外界很少人會知道,很特別很神祕的一個單位。」

記者徐敏娟說:「在1950年,在這個占地兩千多坪的徐厝,就是當時被保密局,拿來當作關押政治犯的軍事監獄。不過特別的是,當時不只徐家人以及保密局的官兵,甚至還有政治犯,全部都居住在這個四合院的空間裡頭。現在雜草叢生的草地,在當時就是犯人放封的籃球場。」

情治機關進入徐厝開始大興土木,原本碧草如茵的庭院變籃球場,旁邊的斷垣殘壁就是當時犯人用的衛浴,方正的四合院也被籬笆,從中間的庭院一分為二,三個出入口,徐家人只剩下一條路進出。

陳銘城說:「建築物本身沒有那麼大,利用外面的空地再加蓋,包括一些管理的警衛還有牢房,一間一間蓋起來。為什麼會去借民間的房子,關一些跟軍方有關的政治犯,就是軍方不願意讓外界知道的政治案件,不願意跟其他犯人關在一起,也不願意把消息傳露出去。最大宗就是孫立人跟他的部屬,軍方的神祕監獄,他們最早的任務曾經是抓共產黨,到後來是做中國大陸的敵後工作。」

隱身在民宅裡,保存最完整的白色恐怖地景,被促轉會審定為不義遺址後,2021年首度曝光。徐厝不只具有珍貴歷史價值,也是罕見特別華美,精緻的四合院建築,經不住百年的風吹雨淋日曬,木頭磚瓦打造的屋頂已經坍塌,白色恐怖時期的重要歷史遺跡,出現保存難題。陳銘城說:「他們準備蓋房子,因為那邊越來越熱鬧。」

張維修說:「產權持有者,對於這個地方的未來有不一樣看法,有一派認為要把它拆除,有一派是希望能夠保留,而且指定文化資產,所以他們很需要政府部門的協助。」

桃園市政府文化局文資科長董俊仁說:「文資法上面一個比較特殊的狀態,就是讓這個房子得到一個保護傘,就會往「暫定古蹟」走,真正的問題還是在所有產權人,對於徐厝要共同做出一個決定,確實政府目前是沒辦法特別去介入。」

透過空拍鏡頭,放眼望去除了工廠林立,唯獨徐厝這棟橘紅色四合院,被整片綠色樹林包圍,突兀而且顯眼,也像是道盡了徐厝現在的處境,能否成為古蹟被永久保存,沒人知道。

環河高架橋旁的飯店車水馬龍,過去這裡是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被逮捕,成為政治犯的起點。記者徐敏娟說:「在長達43年的白色恐怖戒嚴時期,這裡是當年的國防部保密局,也是調查局本部的前身,當年逮捕民眾最關鍵的單位。不過在1970年幾經轉手後,改建成酒店。」

看到華視新聞採訪團隊拍攝,軍方人員還特別上前關切。記者徐敏娟說:「現在的國防部後指部,就是當年讓人聞之色變警備總部的舊址,在1970年,是拿來關押審訊政治犯的監獄,到現在仍然是軍事管制區,依舊籠罩著一層神祕面紗。」

徐敏娟說:「現在的西門町,是年輕人聚集的熱鬧商圈,不說您可能不知道,在我旁邊的這塊場域,是在白色恐怖時期,保安處拘留所的原址,占地大約有2615坪,當時是祕密處決人犯的地方,因此也被稱為是修羅煉獄。」

不過對政治犯來說,這個地方,最讓他們膽戰心驚。徐敏娟說:「在1950年代,青島東路3號的舊址,就是在旁邊這棟大樓,是當時軍法處和軍法局的看守所,現在這個範圍,也包括了知名五星級酒店。」

改建為知名五星級飯店的場域,是軍法局的舊址,曾經的軍法處也改建成好幾棟大廈,這裡是政治犯審訊的最後關卡,要槍決還是留活口,都是在青島東路3號決定,因此被政治犯稱為鬼門關。

台灣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會長蔡寬裕說:「生死就在軍法處做決定,死的就到刑場,所以當時我們有一句話,床鋪通刑場,都是三更半夜從你被窩裡抓出來,就不知道下落。」在當時判有期或無期徒刑的人,被稱為判生,會被帶到華山貨運站,送綠島服刑或送感化教育。

徐敏娟說:「民眾騎腳踏車,看夕陽的休閒勝地,馬場町紀念公園,這裡有一座紀念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的土丘,因為在白色恐怖大逮捕時期,當時槍決最密集的主要刑場,是原本位於南機場的馬場町刑場,而那裡是政治犯,在人生的最後一哩路。」

截至目前,當時被槍決的受難者真實數字仍然成謎,根據國家人權網站公告,目前審定的不義遺址有37處,光在北部就有30處,這些歷史傷痛記憶的空間地景,真實記錄政治受難者走過的漫漫長路。今年已經高齡89歲的蔡寬裕,是曾經的白恐政治受難者之一,他拄著拐杖,回到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,在59年前,1963年10月他被關押在這。

蔡寬裕被誣陷主張台獨,因此被情治人員逮捕,監禁審訊嚴刑逼供。台灣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會長蔡寬裕說:「還有一句話,不死也脫一層皮。」當年刑求方式還有水牢,把人關進只有120公分高,半坪大的空間。

蔡寬裕說:「鼓不打不響人不打不招,便是這個原則屈打成招,刑求五花八門,以針刺指甲這個是小兒科,電話線通電、灌辣椒水、老虎凳這些都基本,把你渾身澆糖水,讓螞蟻再集中咬。」

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,是經過上萬人歷經死亡和犧牲,才終於敲響自由鐘聲迴盪在台灣這塊土地,曾經被鮮血覆蓋的場地,有必要被保留被還原。

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前代理主委葉虹靈說:「德國做這個,是做得非常成熟的國家,路標或是原址重建、導覽路線的規劃。不見得是實體要重建,甚至有在討論,未來是不是有識別標誌每一個場所,都是當時手無寸鐵的人們,在裡面對抗國家暴力,留下來的痕跡,這個痕跡我們要把它一代一代傳承。」

蔡寬裕說:「這段歷史永遠存在,場景改變原貌不存在,就沒有這段歷史,有空間才有故事。」

台灣民主進程,在血淚和犧牲中持續向前推進,不義遺址留下的歷史軌跡,彷彿在荒煙蔓草中發出悲鳴,國家暴力侵害人權的黑暗年代,不容被遺忘,妥善的規劃保存翻轉新貌,也才終能實現轉型正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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