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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北市 / 徐敏娟 採訪/撰稿 張書堯 攝影/剪輯

司法正義全民高度期待，但若蒙受不白之冤，又該如何平反呢？今天的平冤故事，時光背景要拉回2009年。當時，一艘屏東東港漁船，幫忙一名台商從菲律賓「寄貨返台」，紙箱裡的貨品，原本說是故障的DVD，要送回台灣修理，不料落地後，卻被警方查獲毒品海洛因。因此，漁船的船長陳火盛，和幫忙交貨的台商友人林進龍，兩人都被懷疑是毒販同夥，雙雙遭判刑18年。直到冤獄平反協會展開救援，加上台商後來坦承，這兩人的確不知情，整起案件，才透過再審在10年後獲得翻轉。無辜者如何度過獄中的煎熬？平反之後，又如何重啟人生下半場？帶您來看。

再審無罪自由啟航，運毒冤案討海人平反之路，司法救人？害人？避免冤錯改革起步走。冤獄平反個案林進龍說：「平常就在這邊聊天。」冤獄平反個案陳火盛說：「下魚鉤的時候在這裡下鉤。」坐在船尾，頭髮灰白的陳火盛，是昔日東港知名的黑鮪魚捕撈達人。

林進龍說：「他很厲害，從事捕撈工作他很厲害。」陳火盛說：「那時候正是我討海全盛時期，被林金群害到什麼都沒了。」林進龍說：「是不是很過分，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。」坐在旁邊的林進龍，曾經是月入六十萬，有六艘船的船東，兩人卻雙雙捲入，2009年震驚南台灣的漁船運毒案。陳火盛說：「沒有這件事情發生，我也是跟他們一樣在捕魚，我以前的成績很好，大家都認識陳火盛。」林進龍說：「就是因為我們都從事漁船工作，現在才會被人害到這麼淒慘。」

記者徐敏娟說：「台商林金群打電話給船長陳火盛，要他幫忙把一個紙箱從菲律賓載回來，陳火盛當時人在菲律賓靠港，拿到紙箱之後就，直接把它放進船長室。沒想到回來之後，才發現當時林金群說的紙箱，裡面要維修的DVD，竟然夾藏16包，將近5.6公斤的海洛因。」

事情發生至今已經十年，各種細節、時間地點，兩人的記憶依然清晰。

陳火盛說：「在林進龍那邊抓到謝龍宗，員警知道裡面有毒品，就問這些東西是誰載回來的。他就說是我這艘船叫得利10號，警察才過來找我，員警一來就問我是不是陳火盛，我說我是，員警就說你已經出事了，DVD機裡面有十六包海洛因。那時候船長室裡面有四個紙箱，有一個是林金群寄回台的，還有三個是我朋友寄回台的，想說大家好朋友，怎麼可能想到他寄那種東西要害我們。他就是寄三台機器，我們幫他拿回來，回來就不得了麻煩了，完全沒辦法辯解。林金群知道我要回去台灣，所以他就跟我說，火盛哥聽說你要回台灣，我說對啊，林金群說你要回去，我有三台機器請你幫我帶回去修理，我說好啊放在船長室裡面。我2009年5月19日開船回台灣，那天早上七點我就進港了。」

林進龍說：「那時候林金群打電話給我，說阿龍啊，火盛的船已經進來東港了，拜託你去幫我拿，箱子上面有寫對方的名字電話，你幫我打給他，他就會來拿箱子去修理，修理完我還要再寄船上，趕快載回菲律賓。我打給火盛，火盛說他在殺魚，他在忙沒時間過去，我說沒關係，你要去船上再打電話給我，還是從我家經過再跟我說一聲就好。」

誰也想不到，一個紙箱，兩人的討海人生從此變調。林進龍說：「箱子上面有寫對方的電話，我照對方的電話打過去，來的時候拿一根菸給我抽，我說我不抽菸，我說金群寄的三台壞掉機器在那邊，要拿去他的後車箱放。後車箱才剛掀開要放進去，南部打擊犯罪中心員警就衝下來，擋在車頭前面，其中一個組員問我，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，我說三台壞掉的機器啊，他說不是裡面是毒品，我才回答他我被人陷害了。南部打擊犯罪中心那個組員，也直接回答我，說我知道你們是被冤枉的，我們已經監聽兩年多快三年了。」

陳火盛說：「車上員警跟我說，我們已經監聽八個月，都沒有聽到你們的聲音，你們沒有通聯，沒有監聽譯文，什麼都沒有，我們就知道你們是無辜的。」警方的證據，承審法官沒有採信，關鍵證人台商林金群遭到通緝，但始終滯留菲律賓，沒有被傳喚到庭。陳火盛說：「打官司就打三年多都沒看到林金群，律師說林金群有寫信回來，這樣這個證據有效嗎，法官說沒有效，法官每次都說不得採信。」

2012年8月，陳火盛和林進龍，被法官依運毒罪各判十八年徒刑。林進龍說：「我記得最清楚，到天亮要開臨時庭的時候，火盛大哥說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。他說昨天晚上整晚都睡不著，想不開想要自殺，兩個老實人清清白白，法官都沒有猶豫，就用這種方式，讓我們的一生什麼都沒有了，我們吞不下這口氣。」

陳火盛說：「真的是，這種日子要怎麼過，這種真的很痛苦。」從此陳火盛入監服刑，長達八年。陳火盛說：「我進去服刑第三天，家人就去看我，去的時候大家都哭得很傷心，整晚都睡不著，只能想一想流眼淚，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重獲自由。」

林進龍不甘被冤枉，選擇逃亡。林進龍說：「我沒有運毒，被判十八年入獄，過一天比別人過一年還要辛苦。短短兩天，我就選擇我不要入獄，我要逃亡，逃一天算一天。逃亡期間打臨時工顧魚塭，但是都不敢做長期，因為我會害怕，害怕被通緝的身分，做太久會被識破。不敢看電視也都不敢有聲音，聽到有狗在叫，先關電視再看外面什麼情形，自己會害怕，不知道什麼時候警察會出現。」

林進龍逃亡五年，背負運毒冤屈2601天，陳火盛蒙受不白之冤，整整3653天。直到毒販集團主謀，台商林金群返台投案，兩人的冤屈才被洗刷。陳火盛辯護律師劉佩瑋說：「因為林金群回台投案後，說明了細節，這也是後來成為提起再審的關鍵證據。法院因為這個關鍵證人出現，把當時的情況說得很仔細，也證明陳火盛確實不知道，他載運的箱子裡面有毒品，所以法官後來就判無罪。」

終於還了自己清白，但68歲的陳火盛，人生也跟著空白十年，開過刀的他體力大不如前。陳火盛說：「在海上的船搖搖晃晃，我要走路要扶著東西才站得穩。太久沒有上船了，剛出去就一直吐，以前不會啊，以前到菲律賓都不會吐。」

陳火盛偶爾搭上朋友的船去捕魚，變調的青春，討海人的夢，只能在海上尋求慰藉。陳火盛說：「我討海正順利的時候，一趟船捕魚都兩百多萬在賣，發生這件事情，一些財路都斷了。我的頭髮在早期討海的時候，都很烏黑，出事情後去坐牢，頭髮才開始變白。」

手中的相片，是40歲那年，他為自己打造的第一艘漁船，得利10號。陳火盛說：「這艘船跟我幾十年也是會懷念，被林金群害成這樣，什麼都沒有了。土地賣了船也要不回來，很像一場夢。」

這不是夢，是陳火盛的真實人生，同樣經歷十年空白人生的，還有林進龍。林進龍說：「我當時有很多艘船，等我逃亡五年後只剩一艘船。懷念是一定會懷念，一手創立出來的事業，經過司法耽誤我這幾年，什麼都沒有了。人生黃金的時間都被耽誤，人有幾次春天可以浪費，我怎麼可能不怨恨。」

記者徐敏娟說：「2009年，林進龍捲入一樁東港漁船跨國運毒案，歷經長達十一年的審判，其中他還經歷五年的逃亡，2020年司法判決他無罪確定。如今林進龍回到故鄉小琉球，專心處理公廟事務。」林進龍兒子林家宇說：「最高法院通過定讞說，我爸再審通過，並停止刑法執行。那時候接到掛號信時，當下我是真的哭了，我抱著我媽哭，畢竟等了五年。」

雖然冤案被平反，還是在林進龍一家四口身上，留下陰影。林家宇說：「早上時，看到電視明明在播卻沒有聲音，就看他自己一個人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聽到林進龍掛號、林進龍掛號，每次都很擔心，不曉得這個消息是好的是不好的，以前接到法院傳單都滿擔心的。2019年才正式無罪定讞，不單是對我爸來講，我覺得對我，甚至我媽、我姊來講，十年都是每個人的黃金歲月，我覺得因為司法的誤判，把我們十年黃金歲月都毀掉了。」

冤案對受害者和家人，像是被迫按下人生暫停鍵，本該保障人權的司法，卻扭曲了他們的人生。陳火盛辯護律師劉佩瑋說：「法官判有罪，其實是利用推論的方式，來推論主觀上，你可能知道裡面有毒品。林金群從頭到尾，都沒有從菲律賓回來台灣，也因為這個關鍵證人沒有回來台灣，導致沒有人能幫陳火盛證明，當時他拿箱子的時候，真的不知道DVD機裡面有毒品。」

司法救人？害人？避免冤錯改革起步走，民間團體期盼，2023年就要上路的國民法官制度，或許可以讓法官判罪，充分檢視證據。

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副執行長李明洳說：「透過人民參與審判的制度，讓直接審理。不管是交互詰問、證據開示，或是法庭上檢辯雙方的攻防變得更注重了。證據更直接地被檢視，也比較容易，可以讓被告的程序被保障，這樣子比較有助於，間接讓冤案的發生的機會變小。擔心的是，怎麼樣讓權威效應，就是法官的引導的比例，降到比較低，或是狀況可以減少，這個討論評議的過程就很重要。」

台大法學院退休教授陳志龍說：「也是要有充分的對話，國民法官目前來講，我認為不能夠解決。因為國民法官就像國民兵法官，裡頭還有幾個職業法官，是將軍法官，最後他們也會接受一堆暗示。國外早已經把法官、檢察官、辯護人，他們用叫做圓桌會議，從不同角度去看一個事件，在台灣是做不出來的，因為法官一定要坐很高。」

台灣司法要改革，學者也建議，要打開受害者救濟管道大門。陳志龍說：「歐洲國家第一審，就把它當作主要審判程序，所以扎實的第一審，就不會有再後面的上訴。法官不是綁在裡頭，案件的處理者終結者，一個案子一個案子來算考績，算他的積分，這是不對的。另外一邊，檢方也給一個跟他的對口單位，可以幫忙冤案，但是因為怕有問題，所以他們用審查而不叫調查，也不是能夠用言詞跟他對話，是用書面來審查。這種案子到尾端即使平反，人民也是非常痛苦。」

期待司法改革，不再有其他家庭蒙受苦難，陳火盛、林進龍熬過冤罪歲月後，命運終於逆轉，也總算迎來自由無懼的人生下半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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